近日召開的全國縣域普通高中發展現場推進會要求，各地要在教育強國目標引領下加快推動縣域普通高中高質量發展。縣域普通高中作為縣域基礎教育的“龍頭”，寄托著縣域學生對接受更好教育的美好期盼，但一些地方縣域普通高中發展還面臨著許多挑戰。為了助力化解縣域普通高中面臨的難題，本刊從今天起推出“聚焦縣域普通高中辦學質量提升”專欄，敬請關注。 ——編者

　　全面加強縣域普通高中（以下簡稱縣中）建設對提升教育普及水平、推動縣域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服務縣域經濟社會具有重大意義。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先后實施了高中階段教育普及攻堅計劃和“十四五”縣域普通高中發展提升行動計劃。縣中辦學資源顯著增加、辦學條件明顯改善、經費投入逐步提升、教師隊伍建設得到加強，縣中質量提升機制不斷完善。但當下，縣域高中的發展仍然存在諸多難題。比如，個別縣中校長存在思想認知誤區，認為縣中學子拼高考是唯一出路，縣中振興就是要提高升學率。

　　縣中振興是一個系統工程，縣中整體教育質量的提升不能僅僅把升學率看作唯一指標。在高等教育已經進入普及化教育階段的今天，高中階段教育更要關注學生生命的自主成長，要給予學生更多選擇機會，激發學生發展的內驅力。可以說，縣中學子的責任感和綜合素養直接影響著縣域的未來發展。因此，縣中更應該關注的不是少數優生的發展，而是每一個學生的學習動機、學習態度和學習價值，通過重構校園生活，點燃學生夢想，讓他們為責任、使命而真正享受學習過程。

　　1 打造豐富完整的校園學習場景

　　隨著縣域高中發展提升行動計劃的落實，硬件已經不再是束縛縣中校園生活重構的關鍵因素。相反，管理者的思維方式和師資力量才是瓶頸。校長要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高質量地開齊開足所有課程，讓學生感受不同學科的魅力。開齊開足所有課程原本是教育常識，然而，一些縣中面對師資短缺的難題和升學壓力，難以保證開齊開足所有課程。為學生提供完整學科課程，是校長應盡的責任。面對教師結構性缺失，貴州關嶺布依族苗族自治縣民族中學通過特崗計劃、招聘退休教師以及利用組團幫扶等多種形式，支持保障了課程的開齊開足。遼寧省阜新市彰武縣高級中學為了提升學科課程教學質量，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在全國范圍內聘請9名學科導師，讓師生共同感受不同學科優秀教師的教育魅力。也有校長挖掘社會資源，通過長短課結合等方式，讓學生感受音樂和繪畫藝術的美。藝術直抵人心靈，好的藝術類課程對學生情感健康的發展至關重要。體育課也是如此，它能激發人的內在動力。此外，我們還需要運用數字資源為縣中教育教學賦能。比如，有的校長利用網絡，讓教師先聽名師的課，然后再給學生上課。再比如，一些有條件的縣中還通過錄播系統將所錄制的課堂教學內容放在校園網絡平臺上，供學生自習課自由選看。

　　第二，豐富學生學科學習體驗，讓學習真實發生。學生學科知識的學習不能完全依賴于教師的教，也不能局限在書本上。對于理科而言，學習要從講實驗、看實驗走向做實驗。只有經歷實驗各個環節，才能了解知識產生過程。遼寧省沈陽市新民市第一高級中學黨委書記王興大倡導“我聽過我會忘記，我看過我會記住，我做過我會懂得”這一學習理念，時刻提醒師生要在實驗探究中理解知識。同樣，對于文科而言，讓學生走出校園，走進社會，真正了解國事、家事、天下事也是不可或缺的。吉林省柳河八中讓學生走進酒廠、村落，在增進學生對家鄉風土人情了解的同時，增強他們的責任感。另外，一些縣中的音體美課也需要改變。之所以一些學生說“喜歡體育但不喜歡體育課”，其原因是一些學科教師過于注重技能技巧的精確掌握，過度講述導致學生喪失興趣，變革教與學的方式才能讓學習真實發生。

　　第三，把校園環境作為課程資源，讓學生走向廣闊的學習場域。高中學習生活是繁忙的，學生走出校園的機會較少。只有把校園環境作為學生身心成長的重要場域，他們才會真正獲得成長。有的縣中雖然實驗樓、圖書館都建起來了，但使用率并不高。其實，校園里無處不在的學習載體，如花草樹木、亭臺樓閣等，都是課程資源。有一所縣中把校園100種樹作為課程，改變學習方式之后，學習隨時隨地都在發生。縣中校園不論大還是小，他們都是學生成長的舞臺，因地制宜在學校里開設具有地方特色的課程，可以幫助學生了解家鄉文化、熱愛家鄉。貴州有所縣中邀請民間藝人在校園里建立工作坊，讓學生在耳濡目染中學習傳統手工藝，感受家鄉傳統文化的魅力。

　　2 推動學生自主管理激發學生潛能

　　有的縣中校長認為，一旦給師生更多自由，學校就容易變得無序，準軍事化的管理才是縣中成功的密鑰。縣中多為寄宿制高中，為了保證學生充足睡眠，精細化管理學生日常生活似乎無可厚非。然而，過于刻板的生活節奏容易讓學生感覺單調乏味。給予學生自主權不是打破秩序，相反，自主管理有助于學生自覺意識的養成，整齊劃一的校園生活讓學生更容易失去自我，無法覺察自我的熱愛，更難以發展自身優勢潛能。讓校園生活豐富起來，校長可以在以下幾個方面發力：

　　第一，學校大型活動設計應由學生自己做主。有些縣中校園活動之所以死氣沉沉、缺乏活力，很重要的原因是活動設計主體不是學生，學生有參加但沒有真正參與。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在《人的教育》一書中寫道：“只有使一切事物具有生氣和一切事物得以在其中活動的精神和生命的氣息，才是真正的學校應有的本質。”因此，校長要讓學生成為校園生活的主人，充分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例如，健身總動員的項目式運動會、角色扮演的“村超藝術節”、發明大比拼式的科技節等，都可以請學生積極參與策劃、宣傳；校規宣講、校史講解等也都可以請學生參與。新疆一所縣中將校史鐫刻在圍墻上、走廊里，校史館里也展示著包括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做出不平凡事情的普通校友，他們的故事溫暖著每一名學生。校史館不應該是歷史的“塵封”，而應該是一種“活”的精神，這種精神應該彌漫在校園，不斷激勵著師生成長。

　　第二，積極開展有選擇性的社團活動。校園社團活動不是裝飾品，而是彰顯學生自主管理能力和領導力的有效途徑。與城市高中生相比，許多縣中學子缺乏自信，眼界狹窄。社團活動是學生最好的歷練，對此，有的縣中提出每個學生至少要參與2至3個社團。即便資源有限，校長也可以讓有特長的學生形成項目化學習團隊，開展學生喜歡的探究活動，促使學生從興趣走向志趣，從熱愛走向癡迷，實現自我超越。總之，校園生活原本應該是豐富多彩的。校長不能為了分數，讓校園活動變得急功近利，我們需要通過社團活動，為學生提供多樣化、可選擇、有趣味、有意義的校園生活體驗。

　　第三，強化生涯規劃教育。有學者研究發現，我國一些大學生學習意義感缺失，推進生涯規劃教育已成為高中階段發展的剛需。有的縣中地處偏僻又環境封閉，學校更加需要給予學生職業生涯規劃引導。生涯規劃教育并非單純依靠人格測試和心理健康教師，最重要的是，每位教師都應該是學生的人生導師，給予學生自我成長指導、學習指導、職業生涯指導，讓學生能隨時隨地接受心理咨詢與輔導，培育學生的時間管理與情緒管理能力，提升他們的自我認知與學業規劃意識。

　　3 強化人文關懷關注每一位學生

　　學生是有生命的個體，而在有些規模大的縣中，學校難以顧及每個學生。在部分縣中，學生在學校以“刷題”為主，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學習，失去了對自我生命的覺察。而這種自我生命覺察的缺失是學生長期不被尊重和不被看見所導致。作為縣中校長，要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對學生的愛應該體現在教育細節中，把對學生生命的那份敬畏與尊重轉化為行動的力量。一些縣中學生是留守兒童或來自問題家庭，他們本身就缺失愛。“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校園里需要有更多愛的表達方式，呵護他們柔軟脆弱的內心。比如，每天見面的一聲問候、一個笑容，都是在播下愛的種子。有的縣中即便無法滿足全校學生每天收看30分鐘的《新聞聯播》，學校也想盡辦法把重要內容剪輯成7至8分鐘，利用茶余飯后的時間給學生觀看，從而拓寬學生視野，這份精心的呵護像甘露一樣滋養著學生成長。

　　第二，尊重學生認知差異，為不同層次的學生提供學業支持。大規模學校關注個體學生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每個生命個體都值得被關懷。為了滿足每一個學生的成長需要，有的縣中根據學情把學生分為6至8個層次，關注優秀學生不同學科的差異，分析薄弱學生學科差異背后的原因，針對學生知識基礎、學習方法、學習態度的不同給予差異化的輔導。部分縣中分層走班和分類走班共存，原有固定班級被打破，對學生的關愛變成了每個教師的職責所在。

　　第三，構建良好的人際關系，讓學生在互助中成長。從某種程度上說，校長的目光在哪里，教師的目光就在哪里；教師的目光在哪里，學生的成長就在哪里。校長要營造包容和接納的氛圍，師生、生生之間要相互信任、彼此鼓勵。縣中學生大多處于相對封閉的校園里，教師和朋輩是他們生命最重要的依靠。正是這樣，有的縣中通過師生之間、生生之間“一對一”互助交往方式，鼓勵朋輩們自發組成讀書會、學習互助小組等，讓朋輩互動發揮最大效應。另外，良性的師生關系不是僅僅立足于知識上的答疑解惑，而是基于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學生很多心理問題不單純來自學業壓力，教師和朋輩是學生遭遇心理問題之初最有力的療愈者。

　　第四，創新學生評價方式，讓每個學生都感受到自我的價值。要看到學生的個性差異，單一的學業評價難以激發學生的內驅力。當我們用個性特長、處事風格等多元標準來評價學生時，學生就變得鮮活而豐滿。我們需要讓學生感受到自己的成長。有的縣中設計出別出心裁的表彰項目，如“每天堅持給父母打電話獎”“堅持每天跑步獎”“一年以上不缺課獎”等，這些看上去很微小的事情，卻十分有意義。它告訴更多學生要學會堅持、學會感恩，它也讓更多普通學生被“看見”。尊重學生的個體價值不是一句口號，要創新評價方式，讓平凡的學生不再平凡，讓更多的學生在校園生活中真正有存在感、獲得感和成就感。一個個學生被贊賞、被溫暖、被看見的故事，才是縣中留給每一個畢業學子的最好禮物。

　　縣中振興的路還很長，辦學條件改善、師資保障和生源保護等都在慢慢落地。我們要轉變觀念，正確認識縣中振興的意蘊。就政府而言，把錢投入到少數人身上，不僅對于大多數學生和教師是不公平的，而且對于提升縣中質量也是很難奏效的；就學校而言，越是選擇強化考試科目，壓縮學生休息、鍛煉和發展個人興趣的空間，越是不利于學生身心健康發展，更難以改變縣中目前所面臨的窘境，也難以改變縣域面貌。作為縣中校長，需要盡全力為學生的校園生活注入活力，讓他們既能感受知識的魅力，又能享受學習過程帶來的快樂，更能感受自我的成長，這才是教育的初衷。

　　（作者系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教育部中學校長培訓中心副主任）

《中國教育報》2024年11月13日 第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