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志愿填報輔導愈發受到社會關注。各種輔導短視頻在網絡平臺上快速傳播。在視頻中，“網紅”講師們言辭犀利、語言詼諧，基于掌握的高校專業信息，針對考生及家長知識盲區，給出明確直接的填報建議。廣為傳播的短視頻受眾精準、影響較大，據說一些大V甚至能造成個別專業錄取分數線發生波動。

這些視頻中講師的言談都會有一個主題：孩子，你們太不了解這個時代了。如這樣的話語：在嚴酷的就業形勢面前，考生建立在信息劣勢基礎上的不成熟個人志向如同夏日之冰，在經歷“社會毒打”后會很快融化。這種言辭風格極大地吸引了考生、家長注意，影響人們的判斷，而這些免費傳播的高人氣短視頻，多數都會引流學生、家長去購買相關機構的“一對一”志愿填報輔導服務，或通過APP、網站購買線上的志愿填報輔導服務，有的也會引流去購買相關輔導書籍等商品，構成了新的教育服務盈利模式。在這些火熱的短視頻背后，其實早已隱藏了一個頗具雛形、有了一定規模的產業——高考志愿填報輔導業。“天眼查”查詢顯示，與“志愿填報”相關的各類企業、公司和機構已達2700多家。

當前，相關志愿填報服務機構或線上的網站、APP一般會把就業前景放在志愿選擇時的最重要位置，兼顧考慮家境、性格、興趣等因素，直接高效地給學生一個報考學校、報考專業甚至職業規劃方面的建議。不少考生和家長認為這些輔導建議簡單好用，比較認可，省了不少麻煩。從事志愿填報輔導服務的人員——“高考志愿規劃師”，像是一個職業規劃、學業規劃的“大數據”分析員，收集匯總大量學校、專業、就業和發展信息，分析給出適合不同家庭條件、學業水平和職業意愿學生的差別化填報建議。

高考志愿填報輔導行業的出現，是因為有很強的社會需求。

首先，我國高等教育已經進入普及化階段，市場非常巨大，而全國有3000多所高校，分為研究型大學、教學研究型大學、教學型大學、高等專科學校和高等職業學校等類型，開設有21個學科近800個專業。考生如何選擇合適的學校和專業顯得尤為重要。但是，不少學生和家長在這一領域處于信息劣勢，擔心一旦選擇錯誤將會影響人生長遠發展。市場化的志愿填報輔導服務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這一需求，可以幫助學生和家長彌補信息差距。

其次，2014年開始的高考改革實行了學生選考制度，選科有多種不同的組合，復雜程度很高，需要不少專業知識和技巧。而且，高考改革讓志愿填報工作從以往高考招生的最后環節，正在逐步轉化為涉及學生高中階段學習的一種學業規劃，這是一種好現象，但需要綜合考慮個人實際和社會需要等全面因素，整體上專業性和復雜度遠高于高考改革前。教育部指導各地普遍建立了招生考試機構、高校、中學多方面的志愿填報咨詢公共服務體系，通過各種形式為考生和家長提供志愿填報咨詢指導服務。但這一工作在不同區域和層次學校開展得并不均衡，尤其是在教育欠發達地區、信息較為封閉地區和群體中存在不小短板，一定程度上影響著這些考生的選擇判斷，于是嗅覺敏銳的市場力量抓住商機，通過線上、線下的方式提供了補償性方案。

高考志愿填報輔導這一新興的社會服務行業，有一定的積極意義，某種程度上彌補了部分考生和家長群體的信息劣勢，而且對未來社會人才的供需平衡有一定的作用。高校人才培養和社會用人本質上就是一種供求關系，供求關系的均衡需要信息充分流動，一個信息能夠迅速流動的機制有利于形成學生、社會、高校共贏的局面。這些機構和講師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供求信息的供給和流動，促進提高了人力資源配置的效率。另外，擁有充足、優質的信息資源，對處于人生關鍵節點的考生來說也格外重要，機構和講師不僅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部分考生、家長信息資源不足的短板，也縮小了不同家庭之間社會資源上的差距。

再有，志愿填報輔導機構會從學習內容、就業、收入、發展空間、工作環境等角度，對一些行業和高校的專業作出評價，從學生和從業者的角度給出相對中肯的建議。同時，也間接為高等教育專業設置提供了一個參照：一些專業的開設和教學是否接地氣？是否符合社會對人才培養的實際需求？

但這個新興行業的問題也是非常嚴重的，最主要的是機構和從業者良莠不齊，這是一個需要占有大量信息和數據的行業，有相當的專業性，從業者的知識面要非常廣博，同時也要對學生的心理、性格、興趣、智力結構有一定的研究。但諷刺的是，我們在網上可以看到不少對“高考志愿規劃師”的培訓，從一個“白丁”到拿“證”上崗，有個別的培訓班只需不到一周時間，這樣的規劃師替一個孩子的未來做主，能讓人放心嗎？也正因此，對這個行業存在著不少投訴，集中在“咨詢師服務水準差”“虛假宣傳”“存在誘導性、欺騙性”等幾個常見問題上。教育部幾乎每年都提醒廣大考生和家長，在網上查詢高校招生信息時，一定要認準“官網”標識，謹防山寨賬號或網站騙局，教育部還組織各地開展“高考護航行動”等工作，在積極為考生提供更有針對性、實效性的志愿填報指導公共服務的同時，會同市場監管等部門，加強對個人或校外培訓機構開展志愿填報活動的監管，嚴肅查處收取高價咨詢費用、價格欺詐及虛假宣傳等問題，并提醒考生謹防“高價志愿填報指導”詐騙陷阱。

如何看待新興的志愿填報服務行業？需要動態和全面評估，更需要切實的監管。

如果高考志愿填報輔導行業能夠在一定的規范中發展，通過科學的學業規劃和職業規劃輔導，引導學生綜合社會需要和個人發展需要合理選擇報考學校和專業，科學設計未來發展的人生藍圖，避免專業與學生之間在心理和能力上“錯配”，引起不必要的轉專業、轉行，浪費高等教育資源和人力資源，這就形成了促進高等教育類型結構優化的正向力量，并且與教育部門的公共服務體系形成資源優勢互補，那么這個行業就有正面價值和積極意義。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作為在市場環境下打拼發展起來的“草莽”，從事收費志愿輔導業務的機構又會多多少少先天帶有逐利、浮夸等異質因素，可能會發生高價收費、虛假宣傳、不當承諾、捆綁銷售等問題。同時，輔導講師也良莠不齊，不排除有一些濫竽充數的“東郭先生”，聽其指導人生，難免會誤人子弟。為維護學生家長合法權益，志愿填報輔導服務需要行政部門的規范引導，也需要社會監督和行業自律，但目前對這個行業的監管工作還沒有落實。

其實，考生報考志愿更要結合個人志向、興趣愛好、特長優勢、生涯規劃等多種因素，還要著眼于國家需要和社會需求，綜合考慮后決定。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還要以職業敏銳去關注和思考更長遠問題，即在基礎教育這一人生的奠基階段，如何讓更多孩子擁有自己獨特的興趣和愛好，培養孩子的獨立性，在成長過程中有意識地讓他們慢慢發現自己的特長并發展這種特長，那么在高中階段，這些孩子很可能就已經擁有了堅定的職業理想，不需要他人或什么機構幫他們立下志向，而這樣的人往往都能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取得更優異的成績，甚至成為行業翹楚，能為國家作出更大的貢獻，而這樣的孩子今天卻還是少數，這值得我們教育工作者深深地思考。

（馬可 作者系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博士研究生）

《人民教育》2023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