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選自北京少年兒童出版社《北京城的脊梁：中軸線的故事》 于春華繪

　　北京中軸線，從鐘鼓樓到永定門，全長7.8公里，幾乎縱貫北京老城南北，是北京城市的脊梁和靈魂。它是一條實體空間軸線，串聯起眾多歷史建筑、道路和橋梁；更是一條承載著中華民族禮儀制度與精神文化的軸線，是中華文明在哲學理念、都城規劃、建筑藝術上的集大成體現。作為活態文化遺產，它不僅給人們帶來視覺享受，更是中華文明“執中守正”精神的空間表達。北京中軸線用磚石木瓦書寫了一部立體史書，讓每個駐足者都能在移步換景中讀懂中國古人對秩序、和諧與永恒的追求。這條世界上現存最長的城市中軸線，形制為體、禮制為魂，以其獨特的景觀之壯美、儀禮之端美、文脈之和美向世人展示著中華文明的博大精深和生生不息的賡續傳承。

　　景觀之壯美

　　世界文化遺產“北京中軸線——中國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是我國傳統都城中軸線成熟階段的杰出典范，是由國家禮儀和公共建筑、古代皇家宮苑建筑、古代皇家祭祀建筑、古代城市管理設施、居中道路遺存共同構成的秩序井然的城市建筑群，包括15個遺產構成要素：鐘鼓樓、萬寧橋、景山、故宮、太廟、社稷壇、端門、天安門、外金水橋、天安門廣場及建筑群、正陽門、南段道路遺存、天壇、先農壇、永定門。

　　北京中軸線左右對稱、伸縮有度、高低起伏、錯落有致，擁有對稱均衡的規劃布局，如畫卷般徐徐展開，猶如一曲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樂章，構建了一條壯麗的南北景觀視廊，展現出無與倫比的空間美感。以中軸線為統領，北京整座城市規劃整齊，經緯分明，布局嚴謹，城門、壇廟、宮殿沿中軸線對稱分布，體現了中國傳統的理想都城范式，展現了我國古代都城營造的最高藝術成就，是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在都城空間的具象表達。正如建筑大師梁思成先生所贊美的：“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的建立而產生。”

　　北京中軸線通過建筑巨構強化空間景觀的震撼之美，令人嘆為觀止。故宮建筑群金碧輝煌，正陽門城樓雄偉挺拔，天壇祈年殿巍峨壯觀，鐘鼓樓簡樸厚重，每一處都是中華建筑藝術的瑰寶。它們不僅氣勢恢宏，而且以極致的精湛工藝詮釋著建筑細節的匠作之美：故宮太和殿的斗拱層疊如云，既承重又裝飾，角樓榫卯交錯，以極其復雜的建筑結構展現木構智慧；御道丹陛石上的“九龍戲珠”、須彌座上的纏枝蓮紋、門窗槅心的菱花圖案，皆以繁簡得當、精致巧妙的建筑雕工傳遞吉祥寓意；天壇祈年殿的藍瓦象征昊天，社稷壇的五色土對應五行；紫禁城屋脊的吻獸兼具防火與鎮邪功能，將材料科學與審美意象完美結合……

　　北京中軸線還巧妙融合人文景觀與自然環境。中南海、北海、什剎海水系蜿蜒，打破軸線僵直，賦予靈動氣韻；天壇廣植蒼松翠柏，營造“蒼璧禮天”的肅穆氛圍，富有山水意境之美。春日天壇祈年殿藍瓦映杏花，夏日荷風香北海，秋日紫禁城金瓦襯紅墻，冬日雪覆瓊華島，四時景致使靜態建筑群煥發出動態生命力。每日光影形成“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的時間畫卷，塑造了時空韻律交織、虛實相生的詩意之美。

　　北京中軸線并非凝固的遺跡，而是持續演進的文化生命體。元代大都的街道肌理、明清的宮殿壇廟、民國的前門商業區、當代的城市軸線更新，層層疊印，展現“古都脊梁”在時代更迭中的適應性更新。列入北京中軸線世界遺產構成要素的“天安門廣場及建筑群”是北京中軸線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規劃格局延續并強調了北京中軸線均衡對稱的原則，其建筑與景觀展現出中國20世紀中葉公共建筑對民族風格的探索與創新，是中國現代城市規劃和建筑發展的里程碑。

　　儀禮之端美

　　北京中軸線彰顯著中國傳統都城規劃對禮儀制度的重視，是歷史上國家禮儀制度的有形載體，集中了明清時期最重要的禮儀場所，也是當今國家禮儀活動、大型慶典活動、人民文化活動等重大活動舉辦地。

　　北京中軸線承載著以中為尊、居中而治的傳統禮制思想，體現了我國古代源遠流長的“禮制治國”理念。自周朝以來，歷代帝王都認為“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禮也”。在都城的布局中，產生了“中軸線”方式，以統治者所居宮室為中心，依次向南北延伸展開布置殿堂、廟宇、園林、門樓等，形成坐北朝南、層層遞進的空間格局，彰顯“面南而王”的政治傳統和皇權的至高無上。北京中軸線肇始于元，成型于明，完善于清，變化于民國，發展于新中國。元大都城的規劃設計遵循了傳統儒家經典《周禮·考工記》思想：“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明代北京城的營建也傳承著禮的精神，以紫禁城為中心，南北延伸，體現“天子居天下之中”統御四方的儒家禮制觀念。

　　《左傳》有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在古代社會，祭祀是國家的重要事務。北京中軸線是明清時期都城祭祀禮儀的集中地，中段紫禁城前面左右對稱安排有左祖（太廟）右社（社稷壇），南段左右布局天壇、先農壇，還有景山壽皇殿、大高玄殿、火德真君廟等祭祀空間。太廟是皇家祭祀祖先的場所，每逢登基、大婚、出征等重大事件，皇帝需告祭祖先，強化宗法倫理。社稷壇是祭祀土地神（社）與五谷神（稷）的場所，祈求國泰民安，體現“以農為本”的治國理念。天壇是明清兩代皇家冬至“南郊祭天”的禮儀空間，溝通天地，祈求風調雨順，體現“君權神授”。先農壇沿襲“天子親耕于南郊，以共齊盛”的傳統，同時是皇帝祭祀神農氏、太歲神、眾天神與地祇之所。

　　北京中軸線不僅是歷史上帝王禮儀的空間和政治秩序的體現，也是市民生活的舞臺，承載著都城社會秩序的禮儀。如位于中軸線北端的鐘樓與鼓樓，每日晨鐘暮鼓報時，規范都城作息節奏，象征皇權對時間及社會秩序的掌控，夜間以鐘鼓聲為號實行宵禁制度，維護都城治安，體現禮法對日常生活的規約。

　　文脈之和美

　　北京中軸線是一條民族文化之軸，承載著古人“天人合一”“象天設都”的宇宙觀，展現了空間秩序與人文精神的和諧統一，以無聲的建筑語言詮釋了“致中和”的東方智慧，富有多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莊嚴肅穆的政治文化和煙火氣十足的京味民俗文化并存，為當代世界提供了一種“和美共生”的文化范式。

　　《禮記·中庸》闡明：“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北京中軸線的“和”，是天地人秩序禮樂之和，是中華民族多元文化交融之和。元大都城的規劃設計，既遵循了中原王朝都城建設的儒家經典《周禮·考工記》，又有所創新，以積水潭和太液池的浩瀚水面為核心確定城市格局，突出體現了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的完美融合。清代沿用明北京城，傳承并進一步完善中軸線，將皇城南門承天門、北門北安門分別改稱天安門、地安門，紫禁城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三大殿改稱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體現了“內和外安”的中華“和”文化理念。

　　北京中軸線歷經700多年發展至今，是中華文明突出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平性的有力見證，其體現中華民族敬天法地、中正和諧、天地人和的文脈一直在傳承并與時俱進，不斷豐富和發展。如今首都風范、古都風韻、時代風貌在北京中軸線上交相輝映，成為世界文化遺產中獨樹一幟的美學典范。北京中軸線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體現了國際社會對中華傳統文化價值的認可和尊重，世界遺產委員會認為“北京中軸線”所體現的中國傳統都城規劃理論和“中”“和”哲學思想，為世界城市規劃史作出了重要貢獻。北京中軸線以其獨特之美向世人展示著中華文明的魅力。未來，北京中軸線將煥發新的生機，帶動老城整體保護，繼續見證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作者系北京聯合大學北京學研究所所長）

《中國教育報》2025年03月21日 第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