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明確了深化教育綜合改革的主攻方向和重點任務。如何理解和認識深化教育綜合改革的“綜合”，既體現在要跳出教育看教育、站在全局看教育、立足長遠看教育，又體現在要統籌推進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還體現在統籌基礎教育、高等教育、職業教育、繼續教育等不同學段、不同類型的教育改革，尤其是貫通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改革。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建設教育強國，基點在基礎教育，龍頭是高等教育。這就要求我們運用系統觀念，系統謀劃、整體思考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的改革，切實把教育綜合改革落到實處，不斷探索以教育綜合改革推進教育強國建設的路徑和有效舉措，將《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描繪的宏偉藍圖轉化為施工圖。

以系統觀念推進教育綜合改革的意義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簡稱《決定》）提出，要總結和運用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的寶貴經驗，貫徹“六個堅持”重大原則。堅持系統觀念是其中一項重大原則。系統觀念是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和方法論的基本觀點，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重要內容，為人們認識世界、把握規律、追求真理、改造世界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武器。推進教育綜合改革，必須堅持系統觀念，注重系統集成，強化上下聯動、左右協同、遠近結合，推動改革從單兵突進、零敲碎打向綜合集成、系統推進轉變，使改革的各個方面相互配合、協同高效，合力實現教育強國目標。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建設教育強國，基點在基礎教育。基礎教育搞得越扎實，教育強國步伐就越穩、后勁就越足。”[1] 當前，我國舉辦著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辦好基礎教育，事關億萬兒童成長，事關國家發展和民族未來，也事關高等教育的未來和人才培養的質量與成效。基礎不牢，地動山搖。高等教育是建設教育強國的龍頭。在我國從中等收入階段向高收入階段邁進的過程中，高等教育將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2024年，全國各種形式的高等教育在學總規模達4846萬人，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60.80%。[2] 隨著教育強國建設的不斷推進，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會穩步提高，絕大多數青年人將接受系統的高等教育，高等教育也將成為連接教育體系與產業體系、就業崗位體系的關鍵，成為衡量我國人才培養成效的尺度和標準。高等教育普及水平的提高還意味著基礎教育不再是人才培養的最終出口，而是人才培養的一個階段，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職業教育相連接的教育體系將愈加完善。

因此，理解教育綜合改革的“綜合”，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要打破傳統的按學段進行改革的單兵作戰模式，真正從高質量教育體系建設出發，整體謀劃以育人質量和教育質量提升為標準、以服務國家戰略和人民滿意為核心、以提高教育整體效能為導向的教育綜合改革。打通“基點”與“龍頭”，整體推進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的改革，是教育綜合改革的重點之一，也是重要方法論。

貫通推進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的改革任務

人才培養是系統工程。從貫通推進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的改革任務來看，要完善立德樹人機制，推進大中小學思政課一體化改革創新，推進拔尖創新人才貫通式培養改革，健全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體系，打通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的“堵點”“難點”與“痛點”，提高人才培養的整體效能。

一是完善立德樹人機制，健全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的育人體系。我們要建成的教育強國，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強國。堅持黨對教育事業的全面領導、堅持把立德樹人作為根本任務、堅持社會主義辦學方向、堅持扎根中國大地辦教育是教育政治屬性的鮮明體現，這些原則也最終體現在黨的教育方針和培養目標上。我國的教育就是培養一代又一代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培養一代又一代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可堪大用、能擔重任的棟梁之才，確保黨的事業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后繼有人。因此，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堅持立德樹人，堅持為黨育人、為國育才，堅定不移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是各級各類教育的根本任務。以系統觀念深入推進大中小學思想政治教育一體化建設是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重要方面，是健全全面育人體系的重要舉措。深入推進大中小學思想政治教育一體化建設要遵循學生成長規律，針對每個學段學生認知特點，系統完善中小學思政課課程標準，整體優化設計高校思政課課程方案，完善大中小學集體備課制度，健全與思政課一體化相適應的管理體制、課程定位、教材編寫、評價標準。推動各學段思政教育課程貫通、教材聯通、教學融通、隊伍打通、資源互通。針對學生成長的不同階段，開展思想政治教育和主題實踐活動，引導大中小學生體驗感悟新時代新征程的生動實踐和偉大成就。

二是推進拔尖創新人才貫通式培養改革。教育綜合改革要把培養國家重大戰略急需人才擺到更加突出的位置，著力造就拔尖創新人才，推動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多年來，我國在拔尖創新人才選拔培養方面積累了一定的實踐經驗，為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了關鍵的人才支撐，貢獻了一批重要的創新力量，但仍存在一些問題，如我國的基礎教育體系與高等教育體系相對分離，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協同性不足。表現在：拔尖創新人才培養以高考為分界線，切斷了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的有機聯系，高校與中小學的合作大都處于提前篩選生源的層次；高校仍未完全轉換“掐尖”思維，較少直接參與或影響拔尖創新人才早期培育的具體過程。構建拔尖創新人才貫通式培養體系，是將基礎教育作為拔尖創新人才體系鏈條的前端環節，探索從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的科技創新后備人才貫通式培養模式，鼓勵高校深度介入中小學早期選拔培養過程，與中小學形成培養聯盟，引導基礎教育人才培養理念改革。要加強中小學科學教育，構建科學教育課程體系。中小學校要與高校深入開展合作，共建科學教育實踐基地，充分使用科學學科校外課程資源，形成全鏈條培養路徑。要在教育“雙減”中做好科學教育加法，激發青少年好奇心、想象力、探求欲，培育具備科學家潛質、愿意獻身科學研究事業的青少年群體。完善拔尖創新人才發現和培養機制，著力加強創新能力培養，面向中小學生實施科學素養培育“沃土計劃”，面向具有創新潛質的高中學生實施“脫穎計劃”。根據不同學段設計培養方案和教學內容，將啟蒙啟發、創新創造貫穿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全過程，培養更多拔尖創新人才。

三是處理好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同基本公共教育服務均等化、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與高中階段學校多樣化發展的關系。一方面，要不斷擴大優質教育資源覆蓋面，保障適齡學生享有公平優質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務，促進教育公平；另一方面，在著力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教育體系的同時，要努力形成以學習者為中心、支撐個性化和創造性學習的人才培養新體制新機制新模式，加快建成平等面向每個人的教育，為每個孩子提供適合的教育。學校不是由系列考試連接在一起的“備考空間”，而是創造可能性、培養多樣性的成長園地。要努力使不同性格稟賦、不同興趣特長、不同素質潛力的學生都能接受符合自己成長需要的教育。為此，必須平衡好提升人才培養效率同促進教育普惠公平的關系；必須協調好服務國家戰略與經濟社會發展同個體選擇權、偏好與利益的關系；必須堅持在保障基本入學機會公平的前提下促進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與拔尖創新人才培育。

共筑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良好育人生態

從教育發展整體情況看，我國基礎教育質量已達到世界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標志著中國的基礎教育能力、質量具有世界可比性。但是“分數至上”、素質教育推行難度大、中考高考社會關注度高等問題一直困擾著基礎教育，制約著我國的人才培養質量。如果僅依靠基礎教育內部改革，上述難題似乎“無解”，但是從教育體系的綜合改革、從高等教育與基礎教育連接的維度看，可以通過高等教育改革為基礎教育改革提供良好的環境與生態。

從整個教育體系看，當前基礎教育領域之所以存在功利化、短視化問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國的高等教育體系質量還不高，以“雙一流”建設高校為代表的優質高等教育資源還不足。近年來，雖然我國高等教育得到了較快發展，“上大學難”的矛盾得到根本緩解，但是“上好大學難”的矛盾凸顯。與人民群眾特別是廣大考生和家長對于接受優質教育機會的渴望相比，與經濟社會發展和科技進步對于高質量高等教育的需求相比，與發達國家高等教育的發展情況相比，我國高等教育的發展還存在較大差距。從國際比較看，比如美國的研究型大學、非研究型大學的本科教育以及社區學院的專科教育，這三類高校的畢業生占比基本持平，研究型大學的本科畢業生占本專科畢業生的比例為30%左右。我國“雙一流”高校的畢業生占本科畢業生的比例僅為7%左右，[3] 占本專科畢業生的比例不到5%。[4] 從省域比較看，我國“雙一流”高校在各省域的布局并不均衡，雖然各省份之間高考錄取率差別不大，但是“雙一流”建設高校錄取率存在較大差距，一些人口大省和西部省份的“雙一流”建設高校錄取率偏低。當前，雖然我國人口呈少子化趨勢，學前教育和小學教育階段的學齡人口在下降，但高中階段和高等教育階段的學齡人口遠未達峰，高等教育招生將在2032年前后迎來峰值，若不推進優質本科擴招，高考競爭將更加激烈，優質本科高校的錄取比例有可能進一步下滑。高考“指揮棒”的作用將使得競爭壓力逐層傳導，基礎教育很難“獨善其身”，也可能導致基礎教育改革難以取得良好成效。

《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提出，有序擴大優質本科招生規模。[5]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也提出扎實推進優質本科擴容，加快“雙一流”建設。[6] 擴大優質本科招生規模，既是回應民生期待和社會關切的關鍵舉措，更是為科技創新與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筑牢人才根基，同時也能為基礎教育改革和素質教育發展提供更廣闊的空間和良好的環境。

以教育評價改革為牽引構建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人才選拔與育人相銜接的高質量育人體系

《決定》提出：“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統籌推進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教育綜合改革要走出“舒適區”、步入“深水區”，需要直面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學生綜合素質評價改革等深層次體制機制難題，以系統性深層次改革驅動高質量育人體系建設。

教育評價改革是教育綜合改革的“牛鼻子”，關系到綜合改革的走向與成效。傳統的教育評價體系過度關注分數、知識與智育，忽視了學生體、美、勞等多元能力與綜合素質的發展。有些地方的黨委和政府仍然根據學生考試成績和升學率評價學校和教師，社會上還存在教育功利化等思潮。當前，亟須以科學評價理念為指導，構建涵蓋基礎性、發展性、增值性和特色化的人才培養評價指標體系，摒棄單一評價標準，關注學生個體成長與發展。通過評價改革引導樹立正確的績效觀、教育觀與育人觀，即從智育第一、分數至上、唯知識論的評價向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評價轉變，從依靠分數錄取的評價方式向重視學生綜合素質的評價轉變，從整齊劃一的評價向注重個性和潛能的評價轉變，從重視效率的評價向科學性、公平性、可行性相統一的評價轉變。

學生綜合素質評價和考試招生評價作為人才培養的主導性評價成為連接基礎教育人才培養目標與高等教育人才選拔標準和育人基礎的橋梁，是否建立科學、公平、有效的學生綜合素質評價和考試招生方式成為我國人才培養質量與成效的關鍵環節，對構建高質量育人體系具有重要的引導作用。評價的科學性是指評價要把引導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置于首位，處理好知識學習與全面發展的關系，成為推進素質教育的正向指揮棒。要深化高考綜合改革，構建引導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考試或考核內容體系，重點強化學生關鍵能力、學科素養和思維品質的考查。評價的公平性是指要破除單一的、以分數為主的評價，建立多維評價體系，發掘每個學生的潛能，維護教育公平公正，滿足人民群眾對更高質量、更加公平和更加多樣的教育的需求。評價的有效性是指評價改革要切實可行，促進政策落地，使得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轉化為現實政策。當前要有序推進中考改革，加快擴大優質普通高中招生指標到校比例，開展均衡派位招生試點。

教育評價改革要正確處理規范有序與激發活力的關系，構建科學規范的治理體系。貫徹落實《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處理好“破五維”中破與立的關系，即在破除量化評價指標的同時確立科學有效的評價指標，激發教師“教”的積極性和學生“學”的積極性。規范有序是基本前提，激發活力是必然追求。規范有序要求教育事業的發展必須堅持教育發展規律、學校辦學規律與育人規律；激發活力要求深化教育綜合改革，激發各級各類教育主體的積極性、創造性和能動性，讓廣大教師潛心育人、大膽探索，讓廣大學生朝氣蓬勃、眼里有光。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從教育大國到教育強國是一個系統性躍升和質變，必須以改革創新為動力”。[7] 教育綜合改革需要包括高等教育、基礎教育在內的教育體系共同發力、協同集成、共筑育人良好生態，需要堅持高位部署推進，貫通關鍵，打破梗阻，將改革滲透到“末梢神經”，切實推動基礎教育辦學模式由自身辦學的“小循環”向教育體系的“大協同”轉變。

參考文獻

[1][7] 人民網. 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建設教育強國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有力支撐[EB/OL].（2023-05-29）[2025-08-17]. 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23/0529/c1024-40001615.html.

[2] 教育部. 2024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EB/OL].（2025-06-11）[2025-08-17]. https://hudong.moe.gov.cn/jyb_sjzl/sjzl_fztjgb/202506/t202506111193760.html.

[3] 李立國，田浩然.“雙一流”建設高校擴容：目標與路徑[J]. 高等教育研究，2024，45（12）：11-18.

[4] 胡娟，陳嘉雨. 怎樣理解高等教育普及化進程中的“縣中困境”—基于高等教育類型結構變遷的探討[J]. 教育發展研究，2023，43（02）：1-10.

[5] 中共中央國務院.《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EB/OL].（2025-01-19）[2025-08-17]. https://www.gov.cn/zhengce/202501/content_6999913.htm.

[6] 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R/OL].（2025-03-05）[2024-08-17]. http://www.scio.gov.cn/gxzt/dtzt/zt2025/qglhzt2025/index.html.

（李立國 作者系清華大學教育學院教授，教育部-清華大學教育戰略決策與國家規劃研究中心主任）

《人民教育》2025年第17期，原標題為《從“小循環”到“大協同”：以系統觀念推進教育綜合改革》